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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食、迷茫和梦幻破灭 回忆六四屠杀前的学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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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1989年5月18日,天安门民主运动打出邓小平下台的诉求。(Catherine Henriette/AFP via Getty Images)

1989年4月15日,前中共总书记胡耀邦猝逝,引发了民众在天安门广场大规模的悼念和抗议活动,风潮蔓延至全国,人们要求重新评价胡耀邦,呼吁经济和政治改革。

胡耀邦在1982年9月至1987年1月期间担任中共总书记,平反了许多冤假错案,但其推动的改革触犯了党内高官们的利益。1986年12月5日至1987年1月2日在全国爆发了“八六学潮”──从民主选举开始,学生提出了“要民主、要自由、要人权、反官僚、反腐败”的口号。1987年1月1日,几十名学生在天安门广场被逮捕,第二天被释放。胡耀邦承认对学潮处理不力并在17日辞职,由赵紫阳代理总书记。

在胡耀邦去世后,人们在天安门广场纪念碑周围摆满了花圈并在人民大会堂等处静坐抗议,为他鸣不平;随后学生代表要求与总理李鹏对话被拒。4月23日北京二十多所高校成立临时联盟(下简称学联,4月28日重组为高自联),并发起无限期罢课。

4月26日,党媒《人民日报》发表社论,将学生运动定性为“动乱”和“有计划的阴谋”,是被“极少数别有用心的人”利用。27日之后,众多高校学生上街游行,要求承认学联为合法组织并否定4‧26社论。4月29日,16所高校学生的代表在和国务院发言人袁木对话后,宣布学生们的要求被拒绝。

许愿

5月1日小长假,从高校毕业四年的我和朋友去五台山玩,住在一座新建寺院的客房中。那时中国的寺庙旅游业还没有开始,一些古庙保持着古朴、庄严和清净的气氛。白天参观后,我们付了很少的钱和寺院中的和尚们一起吃晚饭。他们白天劳动并自种蔬菜以自给自足,虽有香客来寺院,但人数有限。

饭后,一位居士走过来说住持想见我们,我们没提过要求。在远离尘世喧嚣的僻壤,住持的屋里有一台很小的黑白电视机,他详细询问关于胡耀邦逝世和北京学运的情况。

在要离开的那天凌晨,居士叫我们起来,让我们走前到大殿里许个愿。那是我第一次也差不多是唯一一次正式许愿,也许是福至心灵,我“祈求家人的平安,祈求所有的朋友平安”。我之前去过不少寺院和佛像石窟,常感受到庄严和神圣的气氛,有时也跟随人们去烧柱香、磕个头,但从未想过要祈求什么,我们都是在无神论的教育下长大的。

绝食

5月4日,高自联发布《新五四宣言》。5月13日,苏联领导人戈尔巴乔夫访中前2天,一些学生开始在天安门广场绝食,要求政府将学生运动定性为爱国民主运动,被拒绝。

随着学生绝食时间增加,人们担心他们的生命安全,越来越多的人走到广场。我们下班后绕道去了广场,坐在纪念碑前的石阶上,旁边是坐着或躺着的绝食学生。一些人头上缠绕着写有“绝食”“民主自由”等黑字的白布条,他们的体况渐渐衰弱,被医护人员一个个抬走救治。开始时如果学生坚持留下,人们就在旁边守护着,学生之间互相鼓励着;后来医护人员就直接把状态不好的人抬走。

我们在那待了一夜,心里觉得很难受,很想为学生们做一些什么事。“六四”屠杀之后,一位邻居大婶私下对我说,她儿子看到我在广场,非常感谢学生们的努力和付出。很惭愧,我只是一个同情者和想要提供帮助的人,没有那种“不自由勿宁死”的决心。

5月16日之后,北京60余所高校、各大政府机关,和新闻、文艺、体育、企业界以及市民都出来游行支援学生,要求政府解决腐败、官倒、失业和控制通货膨胀,并呼吁允许新闻自由、结社自由和民主政治等。

热情

我们和一组学生结缘,每天下班后都到广场和他们相会。人们送来了很多用品和食物,最有用的是大公共汽车,可以遮风避雨,抵挡白天的酷暑和夜晚的寒冷。

高自联在广场设置了围栏,一位气功师获准进入为大家调理身体,他让大家站好并按照其要求放松和冥想。而外面的长安街上则是一波又一波热闹的游行群体,里面的群体相对安静,人们期望这一次能促进中国的民主和改革。

在大部分学生停止绝食后,我们会带一些饭菜到广场,希望他们尽快恢复健康。北京的老百姓特别热情和厚道,我们走出围栏为学生买煎饼果子和绿豆粥,买了十几份,两位四五十岁的摊主坚决不收钱,并一再感谢学生的付出。那诚意和热情让人感动得要流泪。

由于涉世未深,我们看上去很像学生;但比起年轻的学弟学妹们来说,我们不觉得政府会接受学生的诉求,只是希望他们能回到课堂好好学习,不要被这件事牵连。此前,我单位一位曾在天安门广场大声演讲的技术人员,被关押了几年,出来后对人说话都带着“谦卑”的精神状况。

火烧云

学弟学妹们在乐观和迷茫之中等待着,没有离开广场;有时会问我们对时局的看法,我们没有那么乐观,站出来说话的人都被打压或被迫害。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大家心情都很好,拉起横幅“民主──我们共同的理想”照相,后来还爬到汽车顶上合影,还有别车的人加入,那时我们并不明晰什么是民主制度。如今看到那张照片还能回忆起那段青春无悔的日子。

5月19日我们进到广场,几个学生说,总书记赵紫阳来到某个大公交车上。学生们站在远处,但很开心总书记来看望大家。其时,赵紫阳已经失势,无力扭转中共决定镇压的局势。

19日傍晚时分,所有人都被要求下车,坐在广场上听重要讲话,我们也和他们一起坐在地上听李鹏讲话。广场上很安静,回荡着李鹏生硬和严肃的声音,气氛越来越压抑。我不时地走神,仰头看向四方,整个天空上是艳丽的条纹状和片状火烧云,特别地红、很怪异,这辈子都没看见过那样的景象。

李鹏宣布了戒严令,“要求大家动员起来,采取坚决有效的措施,旗帜鲜明地反对动乱,恢复社会秩序”。之后,军队被派驻北京,但在各个进京路口被百姓拦住,人们说明情况,还送水和食物给军人们。

“六四”屠杀前几年,关于中共历史上的运动以及文革中的惨案不断在各种渠道中被曝光,也能看到一些书籍。我们很担心学生们被秋后算账,希望他们尽早离开广场,学生们大多在广场坚持到了5月底。

惨案发生后,我们焦急地通过各种渠道探询,得知新结识的学生们都没有受伤。

梦幻破灭

那个时期社会的秩序混乱吗?相信北京的老百姓不同意这个说法。人们希望政府能倾听民意并解决问题,即使在戒严令下,北京仍是一片平和。

有谁会想到、会相信“人民的军队”对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开枪镇压?虽然很多资料还被封闭,但大量的图片、证据足以证实大屠杀的血腥和残酷。每年临近“六四”的日子,都让人不由得想起那些悲惨逝去的人们。有一年我正好在香港,远远看着维园集会的烛光,心中感到一些温暖和慰藉。

2019年,中共背弃“一国两制”承诺并对香港下手,香港人的抗争又让人想起“六四”的学生运动,但香港的运动再次遭到中共镇压。血的代价让更多的人觉醒,放弃了对中共的幻想。如今“六四”大屠杀已经过去35年了,何时才能盼来沉冤昭雪、寰宇清明?

责任编辑: 吴量  来源:大纪元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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